张邦炜战时状态与南宋社会述略

北、南两宋在不少问题上均不可统而言之。知名宋史专家徐规生前指出:“南宋和北宋具有重大的区别和不同。”①已故旅美学者刘子健认为:“一般讲宋史,动辄称两宋,容易误以为南宋延续北宋,并无多大差异,不需要重视。其实不然。”②在他看来,举凡背海立国、包容政治等等都是南宋有别于北宋的重要特点。愚意以为,两宋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:北宋大多数时段处于和平环境,而南宋则长期处于战时状态或准战时状态。要弄清并理解南宋历史的若干(不是一切)实情、南宋社会的诸多(不是所有)方面,只怕都离不开政权南北对峙、处于战时状态这一南宋历史的大局。此说或许早为人所熟知,但在探究具体问题时往往又有意无意地被淡忘。有鉴于此,本文拟略加述说。论题涉及面较广,只能大题小做,不免挂一漏万,敬请批评指正。

?一、引言:“国之大事,和战而已”

两宋历史经历了从“百年无事”到“天下多事”的前后演变。毋庸讳言,北宋战事不少。但宋太祖为巩固政权、拓展疆土所发动的一系列战争不是被动挨打,而是主动出击,战事进行得相当顺利。用宋人的话来说,即是:“所向皆捷,二十年中,边塞肃清。”③到开宝末年特别是景德初年以后,从全国范围来说,战争状态基本结束。难怪宋人多有北宋“百年无事”之说,说得最多、最夸张的当推北宋名儒自号“安乐先生”的邵雍。他一再声称:“一百年来号太平”,“天下太平无一事”④,不厌其烦地强调:“身经两世太平日,眼见四朝全盛时”,“生来只惯见丰稔,老去未尝经乱离”,“生于太平世,长于太平世,老于太平世,死于太平世。”⑤在他的《伊川击壤集》中,诸如此类的言辞比比皆是。南宋人度正回顾北宋历史,讲得同样十分夸张:“承平百年,天下无事,四方无狗吠之警,中国有安靖之福。”⑥读读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》等史籍,不难发现在南宋人的话语中,“承平时”几乎成为北宋时期的代名词。尽人皆知,北宋绝非“太平无事”。边境几乎始终存在辽朝的威胁、西夏的困扰,内地人祸天灾、官逼民反的事件层出不穷。但就整体而言,北宋大体处于和平环境,虽然和平多半是用“岁币”换来的。宣和、靖康之际,北宋这座貌似金碧辉煌的大厦一触即溃,其根本原因固然是统治腐朽、社会溃烂,但在某种意义上亦可谓“大意失荆州”,最高统治集团忘记了“居安思危”的古训。南宋人楼钥说:“靖康艰难,事出仓猝,承平百年,衣冠如云,习于久安,不知所为。”

与北宋不同,南宋重建于危急之中,一建立就不得不艰难地应对残酷的战争。正如当时人所说:“军兴以来,天下多事。”⑧南宋在东南站稳脚跟以后,宋金双方的力量对比渐渐趋于势均力敌,谁也很难攻灭谁。虽然如此,金方一旦主攻派得势,便举兵南下江浙,如兀术南下、完颜亮南下。宋方一旦主战派当政,就挥师北伐中原,如岳飞北伐、张浚北伐、开禧北伐、端平入洛。宋金战争尽管打打停停,停战时间远远长于开战时间,然而即使在停战期间,南宋也处于备战、迎战状态。绍兴和议将达成,韩世忠大致是出于对和议的不满,“欲献一骏马”,宋高宗“令留以备用”。韩世忠反问道:“今和议已定,岂复有战陈事?”连极力主和的宋高宗也如此回答:“不然。敌虽讲和,战守之备,何可稍弛。”诸将当“乘此闲暇,广武备以戒不虞,足以待强敌矣。和议岂足深恃乎!”⑨某些士大夫更是认为:“战守者实事,和议者虚名,不可恃虚名害实事。”⑩难怪隆兴和议达成后,宰相兼枢密使周必大仍言:“今北方情伪罔测,正陛下经武整军之时。”(11)嘉定和议达成后,国子监祭酒袁燮还说:“边境未宁,干戈未息,正国家多事之秋。”(12)

与从和平环境到战时状态的时局变换相适应,两宋的时代主题明显不同。如果说北宋的时代主题是和平发展,那么南宋则是救亡图存。下面两点即是其证。

一是对战争的态度不同。正因为北宋大体处于和平环境,士大夫一再旧调重弹:“兵者凶器,战者危事。”熙宁元年(),元老重臣富弼建议宋神宗:“二十年口不言兵。”此言分明片面性极大,但在当时却赢得广泛认同:“仁人之言,其利博哉!”(13)而南宋长期处于战时状态,韩世忠晚年“口不言兵”是对当政者软弱退让,屈膝求和的无声抗议。他发出了“自古英雄都是梦”(14)等悲愤之语。宋孝宗时,户部侍郎钱端礼迎合宰相汤思退,一再声称“兵者凶器”(15)则遭到讥评。可见南宋是个绝不可“口不言兵”的时代。

二是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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