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肖家河游记
--赵建铜
壬辰初秋某星期日，朋友相邀，往肖家河一游。虽是郊游，收获却颇多，感悟甚深，无异于跋履山川、知名胜迹。常闻某某千里万里游历归来叹息：“看景不如听景”，大有后悔不迭之意。余仔细推敲，实为走马观花，蜻蜓点水尔尔，并非具行旅之心，亦非揽胜之意，枉谓之“游历”，不过附庸风雅，装点门面，虽立于名山大川之中，附形式而已，毓秀皆无，只晓浮光掠影，美味佳肴，灯光树影，霓虹绚烂。造致视听零乱，心猿意马，有何品味而言？有何幽境而探？言之舍近求远，恰如其分；言之南郭先生亦无不可！
朋友绳照，性情儒雅，曾工作于原肖家堡乡七载有余，熟悉那方山水、人文，随其同往，便捷十分。是日，天高气爽，晴空万里，郊外原野，满目斑斓。沿国道，上周陵，下红土，迤逦三十余公里至堡镇，很快即达目的地之一肖家河村。村长笑迎，茶话寒暄，相互介绍一番，顿时融洽。秋阳明媚，绿映农舍，窗明几净，主客融洽，一派祥和气氛。主人答吾等所问，知无不尽也。诸如新农村建设，果业发展，粮食丰收，年轻人城里打工，改革开放成果等等，主人了不自禁绽露笑颜，亦感染吾等。言及此地人文地理，遂得知村前小溪谓之肖家河，且肖家河村历史久远，具体亦不可考，据旧村遗址之城墙残迹而言，考其石器构件以及青砖片瓦是为明代遗物。且带吾等一行看村民家“影”，不难看出较早为清中期记录。所谓“影”乃乡民为其代代相传相添其先祖画像也，工笔于帛，面部特写为主，其余身体手足以及服饰皆大同小异，男为青色官服，女戴凤冠霞帔。画工不难看出乃民间画匠所为之，十分精细，皴法细腻，一丝不苟。大体一家族人物面貌特点分明，女容各异，杏仁眼者居多。男多单眼皮，细长眼，高颧骨，面部白净或赭黄，长髯短须者皆有，与今人差别不甚大。以其列祖列宗有序排列，乃一图画式族谱也，超过八九辈之多。每逢佳节或祭日，乡人举家祭拜，寄托思念，表述衷肠，以示香火延绵。影作为古老祭祀物什，尤为珍贵。面对发黄锦画，幽思深远，更诸多疑问浮于脑海。就铜川地区地名论之，疑窦甚多，隐秘也甚多，如圪罗、阿子、阿庄、木瓜城等，单其名称尤其费解矣。往事越千年，东晋、前秦之时，五胡乱华（五胡既匈奴、鲜卑、羯、羌、氐五个胡人之游牧部落联盟），其间百余年间，北方各族及汉人在开启华北地区建立数十个强弱不等、大小各异之国家，开启五胡十六国时期，这一特殊时期存在了多年。而铜川地区正处于战乱之中心地带，各种种族相融汇不可避免，混血现象似乎由此而形成。可以想象，斯地先民不可能属故国之遗民矣，何来何往，尘封已久，难以追溯。正中所谓“明月照古人亦照今人”之论。论起故事传说，主人一脸茫然，道其古物，则侃侃而谈，如数家珍：
村北二里，有一美穴地，曰金龟探水，俗称官府陵。相传某朝某代斯地出一人，神勇无比，被招募从军，骁勇善战，不久便升为将军。由此攻城略地，所向披靡，令敌军胆寒。敌国使尽手段欲加害于其，皆未如愿。一日来一喇嘛，号称由北草地来，言称：途径此地，见此地山明水秀，氤氲仙气，草木蓊郁，知此地聚宝，怎奈恶魔占据风水，若不处置，贻害无穷。唆使愚昧之人挖断龙脉，以达其不可告人之目的，遂哄骗乡人道：此山脉不详，为恶魔之象，有碍当地龙种兴旺，如若斩断恶魔之脉，须得动土。如若斩断恶魔之脉，此地将出济世良才。乡人问：几何？答曰：数如七斗半菜籽。乡人淳朴，对喇嘛胡言深信不疑，按喇嘛所言掘土，果现拇水桶般粗芦根。喇嘛道其乃恶魔之脉也，须铲断。乡人便铲之，芦根遂有血浆涌出，腥气扑鼻，而后自弥合。因此，乡人更信喇嘛言语，朝铲夜合，不断铲合，历经七昼夜不断铲，终毁芦根。斩断芦根未几日，于蜀地征战之将军便战死沙场，且被敌军割去首级邀功。皇帝念其功劳，赐金铸将军头颅与摇钱树及大批金银珠宝安葬于此。因占据好风水，将军后代英才辈出，此地风调雨顺，百姓乐哉悠哉。喇嘛何许人？是何居心，不得而知，至此，便有盗墓贼不断侵扰此地，据说均未如愿，若非丢舍性命，便一去不还也。现今荒芜不堪，墓前碑碣，字迹漫漶，石人石马现已不见踪影，唯见风吹草动，闻林深鸟鸣而已。神秘传说迫使吾欲看究竟，便建议去走一圈。出门向西北，穿过大片苹果树林，行至河畔，溯流而上。水草丰腴，野花盈盈，两三野禽忽地飞起，野兔东瞅西望，遂之逃遁。草虫聒噪，秋蝉长吟，蚱蜢蹦跳，河流欢腾，看似静谧野地煞是热闹。风吹杨柳，叶片闪烁，清空里白云如棉如絮游荡，此时此景，令人心情愉悦矣！
看罢金龟探水，继续前行。河水落差渐大，川道时窄时宽，两岸砂岩裸露，石绿、赭红、铁锈红、黄赫、黑白之土石颜色五彩斑斓，透露出原始之气息。山坡上灌木丛丛，墨绿、淡绿、浅红、深紫、妍白渲染秋山，心中即刻泛起诗韵，灵动悠长。行于河谷，倍感山之崚嶒雄浑。至一宽阔地，绳照遥指河二台之上道，数年前发现猫娃窑遗址处便是。猫娃窑乃仰韶时期陶冶之炉，以烧造加砂红陶为主，距今越数千年，实为罕见。本地常出土陶器，灰陶、红陶、加砂陶，有簋、釜、瓶、缶、罐、盘、鬲、茧形壶、方壶、尖底瓶等，其多于青铜器有相似之处，诚然陶器先于铜器。于土石之间，发现几片陶片，吾端详鲜红陶片，愈发深感岁月如歌，幽深悠远，此区区残片，年岁几何矣！于其中尚得何种信息？唯有高山流水，白云蓝天，细细清风在耳。面对沧桑历史，面对深壑高山，对手中陶器残片不由发出敬畏之幽情。人生不过数十年，怎敢对浑厚之历史妄自菲薄？浮生一词，顿现脑中，渺然哉，短乎哉！安有诸多非分之想，包罗万象之彩乎？正遐想中，遇山间一采药人，身背一布包，踽踽沿河道而来，神态矍铄。与之攀谈，问其贵庚，答，六十有七。采药乃锻炼筋骨之借口，似城里有人早晨遛鸟，实乃老者锻炼身体一借口也。猜想其先前曾以采药谋生，习惯草药之香，故而另一番追忆形式，锻炼筋骨亦不失为良方。回望老者背影，想起唐人贾岛诗：“松下问童子，言师采药去。只在此山中，云深不知处。”童子未曾见，打工在外或于家园采摘苹果也未可知。时代进步，日新月异，田园情趣之淡，况魏晋之风、隐逸之风已是传说？
继续前行，约四五里，闻得水声轰鸣，再行约一里，果见一水潭，水面约两亩余，长方形。河水由十米高出跌落，煞是壮观，由于跌水岩壁上有巨大空腔，故产生轰鸣。水湛蓝，深莫测，涧里凉气沁心。石上苍苔茵茵，水中游鱼缓缓，潭映山光树影，人在景中，画趣天成。绳照介绍，上世纪八十年代初，潭水里爬出一龟，大如簸箕，顽皮者持镢锛之，镢把折而龟无恙；好事者站其背上，龟亦行走如故，后又入水，再不得见耳。此事真假，无需考证，观此深潭，料水质清透，且鱼虾浮游甚多，生巨龟亦无不可能也。对此景致，随行者赞叹不已，直道不想此间竟有此佳境，不可想象。然而，天地自然，鬼斧神工，出于想象者不胜枚举。愚以为，龟为寿者，乃恪守宁静，抱朴守真之功，若茫然四顾，魂不守舍，竞相争艳者，定然不会有寿之论。
行至二三里，至一村落，隐于浓荫之间，名曰：水沟村。临近方知村中并无一人，唯有即将成熟之玉米遍布田亩，柿子树，枣树等立于田垄间。道路旁布满蒿草，三米多路面只见一米余，且路面硬化尚好。村西有一虎山，又名虎吼山，虎口长数丈，高丈余，下为河流，面对岸边一破败小庙。绳照道，先前虎山突发声响，村民相继患病，久治不愈。一云游和尚至此，晓知状况，遂生恶念，遂告于村民曰：立一石狮于对岸，方能震住妖孽；此乃恶虎，须狮镇之，别无他方。于是乡人集资筹款，交付和尚立石狮，镇妖孽，病魔祛，轰鸣声止也。殊不知和尚赢得钱财，且混的肚饱钵满。故事真伪，无有意义，权当真事，使穷乡僻壤增添故事未尝不可。估计云游僧在虎口内动手脚而致也，显然虎牙缺一，恰恰破坏水声反射，余之猜想耳。乘兴，余等趟过深草，遍寻觅石狮不见，想被收藏者藏去？此时闻得隐隐水声，绳照道，前去一里，有一瀑布，落差30余米，呈斜角飞流状，建议吾等前往一睹。有人发言：听景足矣，莫若就此结束耳。众人一笑，赞其意在留余香耳。同行一商者环视村野，兴致勃勃，曰：若利用村舍旧地，改建度一假山庄，定然生意兴隆。众人和之。
几多故事，几多美景，几多遐想，令游兴盎然，时不所待，况肚腹辘辘，从水沟村上塬，归途时太阳已西斜。于一农家乐落坐，脑海仍被山间里诸多神秘占据，浮想联翩。近郊之游，心身轻松，省时省力，约束甚少；远途之行，徒增劳顿，劳神劳力，空费时光，意趣淡然。且看山还是山，看水还是水。红尘滚滚，尘埃扬扬，逝川不息，诸多事物萦绕，转瞬化作烟云，有星月依然如故。有也罢，无也罢，惟有心不空虚，色彩有之，具象有之，光亮有之，岂不心旷神怡哉！
赵建铜，铜川印台人，《印台文苑》执行主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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